離開病房時,他總要和我握手。那似乎是我們之間最親密的接觸了吧。
我在記憶的抽屜尋找,原來還有。回鄉的路上,我們一起坐在單車「司機」的後面,都是乘客。當時我還小,他在最後面用寬大的膀臂包圍我,免我掉下。
他的病床在窗邊,窗外是美麗的風景。「從這個窗望下去,大廈、馬路、天橋,以前都是海……那有個情人島,我和你媽在那划艇、游水……」
回憶最好,可填滿空洞的時光。成家立室以後,靜靜坐聽他說得最多話,竟是探病時候。
這些年,爸久不久就說,頂多還不是得三幾年……輕描淡寫的,好像蔑視死亡。那天他又說,記要撒下海,免得麻煩。
推入手術房前,他對媽說:「終於玩完啦……」說時竟紅眼眶,嘴在顫抖。
那次腿部手術很順利,然而以後他得一拐一拐地走,而且要定時到附近的健康院洗傷口。
某夜,飯碗忽然從他顫抖的手上掉了下來。
早上,我請了半天假回家看他,見我忽然出現,他就激動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最怕醫院。
「看!我多有力。」他用大手掌嘗試緊握我的手,但是指頭還是不受控地顫抖。
跟,他還堅持獨個兒到健康院清洗傷口。
我只能駕車,偷偷在路邊看緊他。
他打著雨傘,一拐一拐地走,路人飛快的在他身旁走過。
後來他似乎累了,收起了傘,把它變成拐杖。雨卻愈下愈密。
隔車窗,看得眼都矇糊了,我忍不住下車走過去。
他又嚇了跳,「幹甚麼!」
我打傘,輕輕環抱他那佝僂的肩膀,曾經那麼寬大的膀臂……
我只想,為你做點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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