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哥與大蕃薯

第 2920 期（2020 年 8 月 9 日）
◎　天角一坊　◎　陳晶

分享： Whatsapp 電郵 臉書 推特
 

　　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

　　我把玩着手上的泥膠，閉上眼睛，專注感受她的質地、溫度和粘黏感，一搓一捻之間，在靜默的氛圍下，連於造物者的深情：祂如此熟悉這把泥的本質、特性，知道能把她塑成怎樣的器皿。

　　張開眼睛，我嘗試為父親做一個蝴蝶領結，印象中，他從沒有綁過這款領帶。高佻俊朗又腰板挺直的他，本是穿西服的好身材，許是父親性格使然，寧可放棄當主管的機會，跑回廠房前線默默幹活。年少的我，不太明白父親何以作出如此抉擇？直至父親退休，他才娓娓道出原委：家裏五個人的餬口都由他獨個兒擔當，實在承受不了丁點兒的風險，藍領工作畢竟多勞多得，對他來說是手到擒來，自有信心應付有餘。辦公室的管理，是另一個天地，他拿不出額外的資源來交際應酬，更不想為關係人脈巴結奉承，寧可實幹；父親就是如此這般殷實、知足常樂的人物！

　　在摸索如何揉造蝴蝶結的時候，內心浮現了父親還未失智前，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凡事要小心」、「手作要工整」、「做事要有步驟」、「衣著左右要對稱」、「東西要整齊放好」、「文件要分門別類」、「做人要謹言慎行」⋯⋯父親呀父親，這些訓示女兒都記在心上，背誦如流了。我曾經為到你的過度拘謹而感到約束，你的步步為營讓我感到世界如此危險和不可靠，我經常缺乏安全感。如今走到中年的我才恍然明白，這一切都是你熬過歲月以後精煉而成的金玉良言。每一句叮嚀都是出於百般的愛護，惟恐你的寶貝女兒，就是你口中的「大蕃薯」在人生路上不慎摔倒。

　　望着眼前原創的蝴蝶領結，我細意印上指紋，象徵她的獨一無二，是「大蕃薯」精心為「帥哥」特製的心意。當姆指印在泥結上，我竟全身顫抖，淚眼模糊，我恨不得按下的指紋，尤如電子智能感應鎖的指紋密碼，能打開認知障礙這一扇又厚又冰冷的門，讓我和父親回到從前，暢通無阻地溝通，談天說地也好，甚至是吵嘴都好。

　　從前「帥哥」拖着「大蕃薯」的小手，走過歲月，如今「大蕃薯」也同樣緊握「帥哥」結滿厚繭的手，陪伴他走最後的歲月。但願你即使忘了我是誰，也會記得：我愛你！

　　作品賞析：作者為父親用泥揉造蝴蝶結的過程，就是思念父親的過程。思念父親失智前的「帥哥」風釆，對愛女「大蕃薯」的百般叮嚀。大蕃薯的姆指印在泥結上之際，竟希翼能打開父親認知障礙這一扇冰冷的門。讀來動容。(黎海華)

　　作者簡介：陳晶，立志以文字建立生命，愈顯主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