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過山車——魯迅《祝福》筆下的祥林嫂

第 2951 期（2021 年 3 月 14 日）
◎　天角一坊　◎　陳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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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棄醫從文的魯迅先生，透過描寫祥林嫂「容貌」上的轉變，精妙地把一個農村婦女，在遭逢一環又一環人生磨難後，內在生命力的流逝、枯竭、以致殆盡。

　　 新寡的祥林嫂

　　當時祥林嫂只是個二十六七歲的新寡，由衞老婆子向魯四爺（四叔）夫婦引荐，魯迅先生這樣形容：「頭上紥着白頭繩，烏裙，藍裌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

　　再寡的祥林嫂

　　同樣也是由衞老婆子帶到四叔家，魯迅先生如此形容：「她仍然頭上紥着白頭繩，烏裙，藍裌襖，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已經消失了血色，眼角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

　　 離世前祥林嫂

　　最後一次遇見祥林嫂，她已淪為一個乞丐，「五年前花白的頭髮，迄今已經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彷彿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

　　當祥林嫂在冬雪夜離世，魯四爺悻悻然以「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回應；而沖茶短工則淡淡然反應「怎麼死的？……還不是窮死的？」再加上作者隱隱不安的提問：「然而她是從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還是先到衞老婆子家然後再成乞丐的呢？」滲出的悲涼，比冬雪夜的冷，更凄然刺骨。

　　魯迅先生以穿插的時序，直寫及側寫祥林嫂的起起跌跌，祥林嫂也曾因着「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年底時能獨當一面處理煮福禮，竟沒有添短工。」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後來魯四嬸和衞婆的對話，帶出祥林嫂雖曾不情不願賣嫁到賀老六的家，後來也總算享了一段「真是交了好運」的時光，「娘兒倆，母親也胖，兒子也胖；上頭又沒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氣，會做活；房子是自家的」。讀者也不其然為到祥林嫂否極泰來的日子鬆一口氣，可惜堅實的老六死於傷寒，兒子更被野狼吞噬。從此，祥林嫂開始日夜不忘向人訴說：「我真儍，真的，我單知道雪天⋯⋯」聽故事的人，由憐恤到厭煩，甚至嘲弄，誰真正在意祥林嫂的痛？

　　這一列人生過山車，載着樸實、勤勞、順命的祥林嫂，在連番急劇俯衝後，魂飛魄散，精神恍惚。《祝福》這個小說命名（以致小說內描繪迷信的魯鎮百姓，為着祈福慶典的張羅）與故事內屢遭不幸、坎坷一生的祥林嫂，形成強烈、銳利的對比；這也是魯迅先生對盲婚啞嫁、封建、迷信、愚昩及人性敗壞提出的連番控訴！

　　後記：祥林嫂對作者的三個提問：一個人死了之後，究竟有沒有魂靈？若有，那麼也就有地獄了？死了的一家人，都能見面嗎？作為基督信徒，我們有十分的把握回答。作者卻只能推搪「說不清」。想到祥林嫂相信柳媽所言，在土地廟捐門檻就可以贖罪，為此也曾經「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只是當她被禁止碰祭禮的東西時，她清楚知道終其一生，甚至死後，她都不能得到真正的救贖。魯迅先生以「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可知炮烙是酷刑，一如各各他山上的十字架。

　　寫於2020預苦期

作品賞析：去年收到陳晶稿件，未能趕上預苦節刊登。今年終於能把她透過魯迅筆下祥林嫂苦難的一生，探討人世苦罪懸謎，記念走上苦路的人子。

　　(黎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