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再到海邊

第 3075 期（2023 年 7 月 30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星期五的黃昏，蘇珊的車跑了一個小時，終於停在一個海邊的泊車場。甄曉易跟着同車的一對夫婦走向營地，貪婪地眨巴着一雙杏眸子到處張望：「真美啊！」

　　在她的腦海中，教會，早已定格在跟Lawrence堂叔一家去的那個地方。即使它就建在海邊，她也沒興趣再去，誰叫他們唱的、講的都讓她覺得不好懂呢？從此，甄家再也沒有人主動聯繫她。那時的宿舍房間裏沒有電話，手上幾個25美分硬幣是捨不得用的。

　　至於教會人，就是堂叔、堂嬸那樣的嘛，大概就像中國的小姨、姑姑定時燒香給菩薩囉。她一直沒忘堂伯說他們信教之後變得喜歡幫助人，但她壓根兒沒興趣拜神，也討厭假裝有興趣。雖然甄瀚咫只鼓勵聯繫伯克、貝蒂、堂伯，但偶爾她會想起鄭伯，他那嬴弱的軀體和布滿針孔的雙臂。他拜的神跟堂叔他們好像是同一個呢，不過他還拜聖母喔……

　　第一眼看見蘇珊，她忍不住偷偷驚奇居然是位金髮碧眼的白人。蘇珊好像知道她想問甚麼似的，輕描淡寫地笑說自己因為嫁給來美國留學的中國丈夫才練得一口普通話。她不由得想起太平洋彼岸的莉莎。她站在沙灘上，注視着這羣膚色和自己一樣的人，全都是來美深造的華人和家眷；有的滿口台語，有的是沒有甚麼翹舌音、別具一格的東南亞華語，其他的就像廣州那時的外省同學一樣南腔北調。他們唱起普通話詩歌，全都挺好聽，她很快就能輕輕地跟着哼起來。他們一圍圈禱告，她就想起香港那個平安夜。

　　加州陽光的餘暉也令人目眩，入夜前的藍天之下，湛澄的太平洋彷彿一塊溫潤的碧玉被一隻巨手捧在掌心。近處的棕櫚長得雖有點歪斜，方向卻相當一致，整齊地彎成波浪的弧度，樹影在曬得滾燙的白沙上製造了一片陰涼。海浪悠然而有節奏地湧上岸灘，小孩在歡跑，海𠥹在飛翔，海風在呼嘯，煩惱彷彿被暫時吹走了。

　　雖然三天後就各走各路，但畢竟是淑嫻的朋友，禮貌上給點面子盡量配合一下；不過，明擺着給我上課呢，說不定會被洗腦呀？我可不迷信！即使是裝也得裝得投入些，再看看有沒辦法開溜唄，總不能讓人家覺得來白吃白住……她盤算着。幸好這晚主要是聯誼，吃完點心就熄燈睡覺了。

　　夢裏，她駕駛着堂伯那輛凱迪拉克往前飛馳，路兩邊都是峭壁，許久不見盡頭。「究竟我要去哪裏啊？」。她恍恍惚惚地問，聲音好像不是從嘴裏出來的，堂伯忽然出現在副駕駛座上，眼睛直勾勾的，聲音冷幽幽的：「去埋葬甄家所有死人的地方。」（下期待續）

【要聞】

【教會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