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頭上的天

第 2998 期（2022 年 2 月 6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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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像瀑布般傾瀉，甄曉易撐着破傘半晌不敢離開巴士站半步；可是下一班車久久不來，最後還是跑回熱狗店門前。耳邊風在嘯，腦海裏親人的影像恍惚，沒有人知道她正披頭散髮、飢寒交迫地瑟縮在雨夜的街角。「在家千日好？」黑暗中，她思忖着往事，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在哪兒都一樣，煎熬的時候不也是自己扛下來嗎……」

　　那還是高一上學期的時候，也許是因為不適應高中的教學，理科讀起來特別吃力，挫敗感重重地打擊了她的自信，連最拿手的文科也考不好，整個人感覺就像在汪洋大海不斷下沉。小學到初中無論大考小考幾乎都是常勝將軍的她，人生頭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可惜始終沒有老師可以拉她一把，在學校也找不到救生圈。

　　然而，最讓她傷心的竟是甄瀚咫。自從知道成績下滑，一切都變了，她感到在爸爸面前就像不存在的人一樣，過去談笑風生的他不是拉長着臉、就是不理不睬，這比慘不忍睹的成績更刺痛她的心肺。在她眼中，他向來不只是爸爸，還是她頭上的天，從小就崇拜他，愛聽他說話，還憑他的態度判斷所有事情的對錯和價值；但也害怕做錯甚麼惹他生氣，說錯甚麼招來嚴厲批評。這片天只要她成績好甚麼都可以，可是一旦烏雲密布，再也沒有太陽的溫暖，她的世界就全是黑暗，只接感應到冰冷的訊息：成績不好，爸爸不愛……

　　「爸爸這樣令我很難受！」她只敢找媽媽投訴，可是只得到幾句很冷靜的回應：「嗯，我也覺得他不該這樣對你，但你還是應該爭取好成績。」彷彿認定沒有好成績就是她的錯，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偷懶才退步，而是盡了力也學不好高中的化學和物理，它們像大山一樣壓在身上。爸媽根本不曉得自己現在最需要甚麼啊，她眼淚直往肚子裏吞，沒再說下去，也不敢再指望頭上的天無條件地出太陽。熬完了高一，幸好高二文理分科，她馬上甩掉不擅長的理科，學習成績總算恢復到滿意的水平。

　　風在吼，雨在潑，她從游曳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漫漫寒夜，為了留住身上一丁點熱氣，她不停地蹲下、站起保持活動。過了好久，雨幕裏終於出現巴士，原來有人下車司機才停站。她抱着那唯一還乾的書包衝進開着暖氣的車廂，攤坐在最靠近下車門的座位，默默望着窗外的傾盆大雨和頭上漆黑的天空。淋濕的衣褲和抗議許久的胃基本上沒啥感覺了，一道來自對面車燈的光射在她蒼白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