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第一張支票

第 3026 期（2022 年 8 月 21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在洛杉磯公共圖書館晃一溜已經有點目眩，找到收藏微縮膠片的地方，甄曉易一看見那排黑乎乎的閱讀機就想逃，就像最初第一次面對電腦的感覺。她天生對冷冰冰的鋼鐵物體有恐懼感，特別抗拒搗弄陌生的機器。自從去廣州讀英文系之後，寒暑二假回家，最怕被爸爸甄瀚咫抓去翻譯機械設備或者電器的說明書了，但經常逃不掉。

　　此刻她抓抓後腦勺，唉，討厭，不會用啊！可以跟大衞說不幹這活兒嗎？冒出這麼瘋狂的想法，她對自己很驚訝。最近愈來愈察覺腦袋裏有塊神祕的區域，在那兒思想可以任意馳騁，但又可以毫無方向。她猛的搖搖頭，想甩掉剛才的想法。「人家信上寫明按小時付工錢啊，工作還沒開始你就想打退堂鼓？真不像話！」她故意模仿著爸爸的語氣在心裏訓斥自己，不知不覺中恢復了甄瀚咫訓練出來的乖乖牌思維。

　　她轉身一甩長髮，逕直走向圖書館職員。那館員非常專業，從機器的結構、每一部分怎樣操作都詳細講解。她硬着頭皮聽，還是不明白，但總算死記住開關、插入和取出微縮膠卷幾個動作。然而，她沒搞懂如何調整鏡頭配合眼睛的高度，凡是之前的使用者身材比較高，鏡頭就不會在她的舒適位置。其實那樣勉強看，眼睛特別容易疲勞，但她已經再沒耐性研究這個操作。

　　接下來兩個星期，早上急急忙忙吞下穀物早餐（cereal）便出發，整個白晝就是泡在圖書館裏看微縮膠卷；中午啃下自己帶的三文治，繼續到晚上關門，回到木屋已經累得不願想別的，包括剪報紙。所有1942-1946年的報紙微縮膠卷呢，原來有那麼多，她暗自吃驚。陸續讀到了1942年2月19日、也就是日本偷襲珍珠港兩個多月後，羅斯福授權從西海岸社區「撤走」日裔美國人的頭條新聞，各種戰爭消息、社會百態應有盡有，只能逐格播放，瞳孔放大湊近濾鏡頭細看，可就是不見大衞要的東西。該不用全部看完才找到吧！她不止一次皺着眉頭嘀咕。

　　「時間上他沒甚麼要求，只着你繼續找。」接到貝蒂代大衞跟進的電話兩天後，木屋的小郵箱就收到一張支票，金額完全依照她報給貝蒂的時數計算。

　　甄曉易興奮得一溜小跑就奔往銀行。這是離木屋最近的社區小分行，徒步就能到達，她當初看中它就是為了省點交通費。大堂裏如常客人稀少，櫃台職員認得這個黃皮膚女孩，每次總是垂着頭取錢，從不像其他人那樣跟負責接待的閒聊幾句。她的戶口餘額早已減到兩位數，兌現支票還是第一次。（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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