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Chop Suey

第 3057 期（2023 年 3 月 26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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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最近很忙，公司事情多，身體還好嗎？工作找得怎樣了？」甄瀚咫的聲音盡量保持平和，每次幾乎都是這幾句，就像在廣州時老問夠不夠錢用一樣。甄曉易聽起來沒甚麼特別感覺，反正是不能讓他知道好幾個月沒在報紙剪洞洞了，便循例報個平安支吾過去。自從高一之後她就學聰明了，不開心的、不濟的事別告訴他，請教也不行，惹來難聽的話只會讓自己更加煩惱、甚至傷心。她真的怕他，雖然雞毛掃柄早已被訓斥取代，但也足以痛得她忍不住流淚，一哭就會停不下來，直到最後幾乎緩不過氣。每次都很耗盡，除非逼不得已，她寧願啥都不說。

　　「工作的事情多去諮詢伯克先生他們的意見，現在國內業務不容易做，告訴你也不懂，總之不用急着回國，電話費貴，今天就講到這裏吧，下次同樣時間，記住啊。」這幾年，他再也沒問夠不夠錢用，但最近每趟電話都很短。她總覺得可能有些事情不再一樣了，卻又不敢多嘴。反正，不用回答尷尬的問題就算過關了，萬一他認真問起來還真不知道該說甚麼。

　　活着每天都得填飽肚子，下個月又要交房租，出門要坐車，全都要錢。已經連去超市都用「十一路」，看看銀行的存摺早就該擔心了，只是假裝不擔心，是的，假裝，這對她毫不困難。大衞的翻譯費？她比誰都清楚，等不及了，她比誰都清楚，要真正翻譯好第一章，實際上要看懂整本道德經。

　　她不想沒幹完就餓死了，一個週五早上，決定到從木屋只須走五分鐘的大街上碰碰運氣。隔着一家Chop Suey（傳統廣東籍美國華人開的「炒雜碎」中餐館）的玻璃門，瞅見老闆娘在收款櫃台打着哈欠，散坐的三位客人，都是附近的白人老頭、老太太。

　　突然感到背部彷彿火燒般炙熱，才意識到自己原來背對朝陽站在那兒竟有好一陣了。唉，已經進入夏季，但她又心虛起來。自己向來端不穩東西，當侍應？行不行啊？沒做過呢⋯⋯不敢問淑嫻她們，因為誰都以為有個富親戚的她不用打餐館工。

　　推門進去，只見飯桌上放的菜碟貌似很重，大概是用牛肉或豬肉，跟青豌豆、洋蔥、芹菜、蘑菇等亂七八糟炒成，糊上一層很厚的芡粉，另一碟竟是混合蕃茄醬的雞柳。不倫不類的，這算甚麼中國菜呀？花姨前夫那家、伯克和貝蒂愛去的那家，都沒這種貨色，她有點發楞，要在這樣的餐館端盤子嗎？甄曉易也有今天？

　　「小姐，早上好，要點菜嗎？」老闆娘的聲音彷彿把她腦袋敲了一下，「反正在這兒不會碰見熟人」，她心想。（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