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激情的虛無主義


3051 期(2023 年 2 月 12 日)
◎ 每月眉批 ◎ 施德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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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有一位年輕人跟胡塞爾一起工作,而且意見也已經與他相左—不過他出了弗萊堡完全是沒沒無聞:他就是馬丁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在人格上,他跟基本上懷有童稚之心的老師相較,剛好是一個反面;比起他的老師,他對我們這些年輕一點的人具更強烈的吸引力⋯⋯他像費希特(Johann Gottlieb Fichte)一樣,只有一半是學術中人,另一半甚至更大部分則是一個懂得見風轉舵的角色與宣道家,知道怎樣用正面衝撞的語言來吸引別人。而推動他向前的力量,則是一股對時代與對自己的不平之氣。⋯⋯

  國家社會主義式的政治論述,與海德格哲學所使用的語言,兩者從頭到尾都充斥着染有暴力色彩的表達方式。獨裁者風格的政治論述,與海德格激烈的、斷言性格的措辭方式互相呼應。在兩者發出的挑戰裏,都有某種樂於冒犯他人感受的陰險興趣。在追隨者之間,只有水準的不同,方法卻都是一樣的—最終都是「命運」使一切意志得到合法性,還給這意志披上一件歷史哲學的外套。海德格發表就職演說一個月之後,卡爾巴特在《今日的神學存在》(Theologische Existenz heute)一文中呼籲神學界起來抵抗當前的掌權者,不要跟他們的口徑一致,這篇文章是面對變遷快速的時代政治,唯一做出了精神抵抗的嚴肅發言—到現在也仍是僅有的一篇。

  卡爾洛維特,《一九三三:一個猶太哲學家的德國回憶》頁48~62(區立遠譯)台北:行人,2007。

  上次結束的時候,我曾提到幾乎沒有人能夠讀懂海德格的《存有與時間》。這讓我想在今次提提上面這本書。

  卡爾洛維特(Karl Löwith)1897年出生於慕尼黑,曾師從胡塞爾與海德格。納粹德國時期流亡意大利、日本及美國等地,二戰後返德國任教於海德堡大學至1964年退休,九年後於海德堡過身。

  這本書原本是作者流亡日本最後一段日子,為了補貼移居美國所需的旅費,短時間內從自己的日記、書信和文件整理出來的自傳文字。只是這份回憶錄顯然太過個人和哲學性,沒有得到當時哈佛大學徵文單位的採納。直到他1973年過身,遺孀整理稿件時才被重新發現,終於在1986年得以出版面世。書中描述的人事與角度,都是作者第一身的觀察,不是後人蒐集資料所能代寫,甚至不是原作者事過境遷之後可能重寫,因此彌足珍貴。

  早年在弗萊堡,洛維特曾在海德格書桌上見過巴斯噶(Pascal)和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圖片,「在他像修道院小間的房間角落,掛着一幅表現主義風格的耶穌受難圖。1920年的聖誕節他送給我的禮物是堪普的托馬斯(Thomas a Kempis)的《效法基督》。直到1925年,他還是一直認為只有在神學裏,在巴特與戈巴藤身上,才有精神的生活可言。」

  然而往後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論出身,他是個單純的教會雇員之子,但由於職業,他成了一整個階層的激昂代言人,而這個階層卻又被他所否定。由於成長教育,他本是耶穌會信徒,但卻由於憤恨,而成為新教教徒。訓練上,他是經院哲學的教義論者,在經驗中,他卻成為實存的實用主義者;論傳統,他算是神學家,作為一名研究者,他卻是無神論者;他事實上是個否定傳統的人,卻又穿著研究此傳統的歷史家袍服。」

  在洛維特的眼中,海德格就是一個這樣充滿矛盾的人物。他認為如果哲學界要拿出一篇可以與巴特相提並論的作品,就不應該處理《存有與時間》這樣的問題,而應該處理永恆之存在。然而海德格哲學的要點,卻正好在於他「堅決從時間裏了解時間」,因此無法擺脫「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困局。而這也正是他的哲學論述兜兜轉轉、複雜難纏之處。

  他雖然是哲學家,骨子裏卻仍然如實地是個神學家,以致永恆對他來說等同於上帝,而哲學家又與上帝「無涉」。因此海德格哲學的時間論述,跟神學的永恆問題之間存在一種否定關係。他從半宗教意味的孤離狀態走出來,把「每個人本有的」此在(Dasein)及「非如此不可」這類存在範疇充滿力量的「空轉」,應用到他「德意志的此在」及其歷史的命運上。這也就是當人把生命的「內容」清除乾淨後,生命所能剩下的東西:空洞的激情。

  總括來說,上述概念與詞彙所表達的,是一個面對虛無而仍自我堅持的意志所展現的艱苦、艱難的決心,是一個不與人和平、自己也不快樂的「此在」:它鄙視幸福與人性,並為此感到無比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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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南麓譯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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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會及機構短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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