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香港，香港

第 3090 期（2023 年 11 月 12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甄曉易眼中，香港就是莉莎、淑嫻、舅婆和她們有關的一切。可是，萬萬沒想到，九七那個秋比任何時候都更肅殺。

　　不到十二個月之前辭掉媚媚家的兼職，一邊繼續在錢太太那兒幹活、一邊等叔父介紹的香港公司辦理聘用海外雇員的申請。那段時間，每星期一次去地球物理學教授和太太的家，就是夏令會認識那位，大夥兒一起看著名的保羅寫給羅馬人那封長信。一起唱過歌的威哥、威嫂，原來就在她新租的小房間附近經營社區小賣部，威嫂每天做完要賣的滷蛋和全家的晚飯，就會開車來接她去店子後台飽餐一頓。她七零八落的身子恢復正常之後，香港公司的聘約就寄到了洛杉磯。

　　臨別，威嫂說以後家裏少一個人吃飯還真不習慣。蘇珊和先生送到機場，壓根兒沒提過有空回來之類的話，他們最明白她。伯克和貝蒂倒是很雀躍，因為天娜一家也去了香港工作，他倆正打算去走走。為甚麼是香港？大家都問。「離家最近的大都市！」她掛在嘴邊的答案，沒法描述心裏所有的。

　　到了香港，才知道莉莎已去了非洲。那羣手拉手圍圈的朋友不知上哪兒去找？每逢星期天就在宿舍附近尋覓聚會的人羣，沒有一處找得到蘇珊那兒的感覺，倒讓她想起Lawrence和Cindy……蘇珊在便條上留的幾個地址都是市區的，可她五天半上班累趴，全靠星期天喘口氣，星期一開始又得「打仗」。靛藍色封面的小書許久沒翻了，幾乎感覺不到那份曾經非常確鑿的關係。她愈來愈像個香港人，忙碌而躁動。

　　大家都在熱烈地炒股、炒樓的時候，她的所有精力都用在研究怎樣才能不被老闆罵。然而，那個秋的來臨，把這一切都褫奪了。

　　10月23日那天，整個辦公室除她一個之外，所有人的情緒都隨着恒生指數往下直掉。下午收盤時，有人哀嘆：「千二點啊！等着瞧吧，接下來肯定拚命沽期指啦！」老闆那天的臉色比平常更難看，她卻沒有被訓斥一頓，這讓人覺得很詭異。回到西貢的村屋，電話的鈴聲彷彿預告着甚麼：「爸爸最近不能來看你，你叔需要我，你老闆以前全靠他解決過兩批水貨電器，現在竟然這樣對你！不過畢竟他們申請你回來香港，忍耐一下吧……」甄瀚咫的的聲音罕有地失去一貫的氣勢，他已經很久沒提及她叔父了。

　　第二天，恒指跌破九千點，她被老闆喊進房間：「我們決定終止和你的僱傭合約，明天就會通知入境處，你要盡快交還西貢的宿舍……」（下期待續）

【要聞】